【朱白】失踪
被人贩子拐卖到村里的第三天。
朱一龙是被饿醒的。
是的,拐卖,不止是他,包括他女朋友在内的五名大学生都中招了,昏倒前,他听见那个不久之前还在给他们不停拼命磕头的残疾男人用极其难听刺耳的声音说:“咱们这次干票大的,跑路钱有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动作轻点,这几个可是咱们的财神爷,要是给磕了碰了,到时候卖不了好价钱,可别说三哥我没提醒你们。”
三男三女,都是情侣关系。
他们再次醒来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手机和手表、钱包之类值钱的东西,早在他们被迷昏过去的时候就被那些人搜走了,他们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应该是那些人故意的,不想让他们看见,所以用布条之类的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给人施加心理压力的好办法。
女生们最先坚持不住崩溃了,全然陌生的环境,被捆绑住的双手和双脚,连嘴巴也用胶带封住,挣扎的再激烈都是徒劳的,她们只能像即将被屠夫开膛破肚的母猪一样,任人宰割。
呼吸到的空气全是难闻的烟味。
当他们被允许看见周围的事物后,才是真正面临绝望的时刻。
农村有着土炕的屋子里,除了炕上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或者应该说是屠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大多数都是男人,只有个别的几个长的不像女人的女人混在其中。
那些人肆无忌惮的用充满肮脏渴望的目光,打量着炕上或哭或笑或沉默的六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朱一龙懂这个道理,但是和他刚刚交往没多久的校花小女友可不懂。
四千块钱现金再加上几头牛。
这是买走他女朋友的满脸麻子的瘸腿男人能出的最高价,也是成交价,没有人再和他叫价,或者说,那些人认为花四千块钱买一个城里媳妇回家生娃已经够豪橫的了。
校花女朋友哭的很伤心,在被那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拖走时,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朱一龙,期盼着自己帅气多金的官二代男朋友能够大显身手、以一敌十的把这些人都打趴下。
只可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朱一龙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在他看来,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强行出头的行为是不明智的。
他不是超人,不可能把这一屋子人都撂倒。
他的无视似乎引起了另外两个男同学的愤怒,连带着两个原本对朱一龙颇有好感的女同学也转变了想法。
如果他们能说话,肯定会骂朱一龙见死不救、没有男子气概。
人是很容易冲动的。
而冲动的后果就是那两个试图反抗的男同学,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那些村民将重女轻男的观念发挥到了极致,血腥,残忍的场面看得两个女同学眼神空洞,彻底死心。
买走朱一龙的是个胖到离谱的邋遢女人。
看不出年龄。
五千多块钱再加上十几头羊的价钱,比他的女朋友,应该说是前女友还要高。
那些人看向胖女人的眼神都像是看傻子一样,似乎很不能理解,朱一龙也想不通,不过没等他深想,就又被迷晕过去。
阴暗又潮湿的地窖里。
朱一龙坐在地上,双手和腰部被麻绳紧紧绑在身后的柱子上。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没用,腿还是能动的,不知道那个胖女人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把他的腿绑起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身上还穿着参加上流圈子举办的聚会没来得及脱下的西装。
也许就是凭着这副装扮卖得好价钱。
看来那个胖女人是看上他了,反正不可能是买他回家慢慢谈恋爱,那样太不现实。
事实证明。
他猜的没错。
就这么饿了一下午。
地窖里没有阳光,只有昏黄惨淡的灯光照亮周围的一切。
那么没有手表的朱一龙是如何计算时间的呢?
头一次被那些人迷晕醒来后,他躺在炕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了眼窗外,太阳还没落山,那就是还不到下午五点。
他是一点半整准时开车去学校接的校花女朋友,然后被女朋友不那么碰巧的介绍给她的校内朋友,之后的事情被他女朋友安排的理所应当,他应该请这些人去高档餐厅吃顿饭,互相认识一下。
之所以没有开车去,是因为女朋友的闺蜜提议说学校附近就有一家网红餐厅,走几步路就能到,不用开车,所以六个人就结伴而行走出了学校。
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只剩下一条腿的残疾人扑上来乞讨,说是乞讨倒不如说是要钱来的实在,朱一龙本来没想管,但是他的小女友却动了恻隐之心,再后来的事情他不想再去回忆,如果算上那段时间的话,他们昏倒之前的时间大概是两点。
结合他们醒来的时间再推算,保守估计一下,能有两个小时。
再次被迷昏又醒来就被困在了地窖里。
朱一龙醒来后就开始在心里计算时间,每过一小时,他就用秃秃的拇指指甲盖反复用力在身后的柱子上划出一道痕迹,就算他推断的时间有所偏差也不会差太大。
一来闲着也是闲着。
二来能计算一下警方找到这里并把他救出去,究竟需要花上几天时间。
临近傍晚。
胖女人才拿着一碗黑乎乎的汤和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出现。
手机被固定放在朱一龙的正前方一个椅子上,可能是年头够久的,开机用了很长时间,声音也很大,等待过程中,胖女人直接让他把那碗不知道是汤药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喝了。
看上去不怎么干净还带着豁口的大碗怼到眼前。
朱一龙没有表现出抗拒的表情,而是仔细闻了闻这碗汤的味道。
有股腥味。
不排除毒药的可能,虽然对方买他回来要做的事情还没做,也不知道喝下去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朱一龙思考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女人等的已经不耐烦了,动作粗鲁的掐住他的下巴,就把那碗汤给他灌了下去。
“咳咳——”
朱一龙别过头咳得不行。
胖女人不再管他的狼狈模样,端着空碗起身去摆弄开了机的诺基亚,没过一会,手机里就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胖女人对此似乎很满意,又回头看了眼表情有些错愕的朱一龙,就笑着爬梯子离开了。
地窖入口的木板被关上了,光亮随之消失。
朱一龙动了动手腕,奈何绳子绑的太紧了,他想把刚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都做不到。
有点棘手啊。
如果对方给他喝的是毒药,那他可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看来只能赌一赌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身体逐渐开始发热,体温在明显升高。
朱一龙忍耐的闭上眼睛,耳边充斥着烦人的声音,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知道那碗汤到底是什么,那么他现在可以给出肯定答案。
补肾之类的汤药。
想不到那个胖女人会给他喝这种东西。
先是给他喂一大碗补肾的汤药,再让他看那些不入流的影片。
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想喝水又没有水喝,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朱一龙咬着牙动了动手腕,想借着手腕上出的汗,把手给抽出来,无奈麻绳绑的太紧,压根没办法挣脱。
手腕的血已经渗进了麻绳里,朱一龙就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面无表情的继续动作。
他可以死,但是不能是现在。
如果在这个当口圈里传出了他的死讯,家里的老爷子肯定会震怒,在这个即将选举的敏感时期,多方势力都在观望,如果在这个时候死了,一切可都功亏一篑了。
第二天早上。
胖女人又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来了,不同于昨天的是还多带了两个花卷。
朱一龙很痛快的就把那碗汤药喝了。
然后就着女人用肥腻腻的手喂给他花卷的姿势,一口一口的把两个花卷都吃没了,一点也没剩,即使肚子再怎么叫嚣着饥饿,他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疾不徐。
把最后一口花卷咽下肚,朱一龙抬头去看,这才发现胖女人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就没有移开过。
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
昨晚那碗汤药使得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倒是没有再出汗了,否则时间长了就得脱水,除此之外,身体暂时没有出现其他不适症状。
“我想上厕所可以吗?”
这是朱一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胖女人对此很是惊讶,小小的眼睛也在努力睁大,显然是没想到朱一龙会愿意开口和她说话。
他们这个村里从外面买媳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哪一个被拐来的不是要死要活的,要么求他们放过自己,要么对他们破口大骂,这么一对比,不吵不闹情绪稳定的朱一龙真的很不一样。
见胖女人盯着自己迟迟不说话,朱一龙冲她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英俊的,无害的,很有迷惑性的。
有时候美男计还是很有用的。
几分钟后,被松绑短暂的离开地窖的朱一龙这样想到。
见到久违的阳光。
朱一龙不适应的眯了一下眼睛。
在胖女人举着枪的监督下,解决了个人问题。
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朱一龙再一次被押回了暗无天日的地窖。
这一次出去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他确认了外界时间和自己估算的时间误差不算太大,还有周围的环境,可逃跑的路线以及可利用的工具。
情况不容乐观。
之前朱一龙一直以为对方是想要和他做夫妻,可是从这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胖女人每天都会喂他喝下汤药,以及几个花卷或者馒头,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的时候手机没电了,女人还会拿出去充好电再放回原位,坚持着给朱一龙看那些不怎么和谐的东西。
对于农村家庭来说,一下子拿出几千块钱,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更别说是用来买回家个大男人了,奇怪的是买回家不用也不走心,直接给关在地窖里放电影洗脑。
精神或者心理有问题。
朱一龙只能想出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原本他还想着那女人要是对他做什么他就能有机会逃出去,虽然对方手里有武器,但他到时候只要动作小心点,下手狠点,应该没什么问题,想法是好的,可惜鱼儿不上钩。
今天已经是被关起来的第五天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没被警方找到就先喝汤药喝死了。
最多再等一天。
如果事情还没出现变化,那他只好兵行险招了。
朱一龙想着心中的计划,缓慢闭上了眼睛。
事态在第六天早上出现了转机。
这天胖女人依旧端着碗汤药缓慢地爬下楼梯,朱一龙沉默看着,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紧接着还有一个人也顺着楼梯下了地窖。
是个男人。
看着能有二十多岁的模样吧,个头跟他差不多,穿得很土,留着寸头,眉眼很冷,特别是在看朱一龙的时候,好像能从他身上剐下块肉来。
胖女人说话也没背着朱一龙,就那么大喇喇的跟那个男人说什么,要上山去采药,不用几天就能回来,让他别忘了给朱一龙送煎好的汤药下来,应该还能喝个三四天,还有诺基亚手机得充电。
期间朱一龙喝完了胖女人喂到嘴边的汤药。
而男人就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静静的看着,等到胖女人往回走,刚要爬上梯子的时候,男人突然伸手抓住了胖女人,然后说了一句什么。
距离有些远了。
朱一龙没能听清楚,只能看到胖女人甩开了那男人的手,表情很是狰狞的扯着嗓子说:“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他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怕什么,你这次要是不把他看好了,再让他像上一个似的跑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女人就气哼哼的上了梯子离开了。
地窖里只剩下男人和朱一龙两个人。
谁也没说话。
朱一龙是在消化刚才两个人话里的信息。
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知道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有可能是夫妻也有可能是亲人,这都说不准。
听起来这种事情他们俩已经不是第一回做了,买回来关起来的男人也不止他一个,在他之前的一个还成功跑出去了,听那女人的意思,对方还是被这个男人特意放跑的。
这么看来这个男人好像是好人。
不过也不能完全确定。
还要在试探试探。
就在朱一龙这么想着的时候,男人开口了:“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含任何感情,眼神也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也不看朱一龙的反应,爬上梯子很快离开了。
不知道是好是坏。
想到昨天男人看向他时冰冷的目光,朱一龙就做好了今天没饭吃的心理准备,只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个男人不仅来了,还多带来了一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米饭。
这可真让人意外。
朱一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男人的动作。
只见对方把盛着米饭的碗放到了一旁地上,然后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来到朱一龙面前,二话不说就开始灌药。
好在朱一龙早有准备,尽量配合着加快吞咽着味道不算好的汤药,这些天下来,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最开始药效发作还会间隔几个小时,可是现在,几乎是药刚喝下去的一瞬间,药效就上来了。
朱一龙忍耐着,男人将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倒也没说什么嘲讽的话。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早点习惯吧。”
朱一龙喘了两口气,笑道,“我要是习惯了就能活下来吗?”
“也许吧,”男人说:“你要是乖乖配合,我姐心情好的时候,说不定会带你出去看看。”
朱一龙不置可否。
原来是姐弟。
他想。
被喂完饭,朱一龙以为男人短时间内就不会再下来了,让他没想到的是,男人很快去而复返,还带下来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的是毛巾和牙刷还有剃须刀,不用想也知道是给谁用的。
朱一龙这回真的愣了一下。
脸上脖子耳朵都被热乎乎的毛巾擦了个遍,确实有种呼吸更顺畅的感觉,可能是觉得擦得差不多了,男人把毛巾放回了盆里,又拿出肥皂来,在朱一龙长出胡渣的下巴上多抹了几圈,再拿起锋利的剃须刀贴近。
朱一龙淡定地仰头配合。
“你不怕我一刀扎死你?”
男人问。
“不怕,”朱一龙说,“你不会那么做的。”
男人没再说话,沉默着帮他刷牙。
胖女人走的第二天。
一大早上男人还是端着盆下来,帮朱一龙简单的擦脸刷牙洗漱,然后拿着没电自动关机的诺基亚手机,返回了地上。
再次下来时,还是端着汤药和炒饭。
朱一龙已经很有自觉,当碗边靠近就张开嘴,乖乖把汤药全喝了。
轮到喂饭。
这回男人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勺一勺没有耐心的喂着,通常不等朱一龙咀嚼完毕,他就舀了下一勺送了过去,貌似很着急走的样子。
战斗饭吃完,男人果真端着碗转头就走。
朱一龙费力的咽下饭,开口把人叫住。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盯住他。
眼里泛着血丝。
见他这副样子,朱一龙心里猜到了个大概。
应该是警方找到了这里。
他们谁也没说话,男人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会儿就走了。
胖女人走的第三天下午。
男人端着小半盆温水和热毛巾,下来帮朱一龙洗头发。
“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朱一龙低着头,任由男人用热毛巾擦着他的头发、耳朵以及后脖颈,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男人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给他擦头发。
“让我猜猜看,”朱一龙稍微抬起头,眯起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应该是回不来了吧?”
啪的一声。
男人把毛巾甩回盆子里,胸膛剧烈起伏。
“你他妈给我闭嘴!”
朱一龙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还淡淡一笑,“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外面警察那么多,你姐姐肯定跑不了了,最坏的可能是她已经被抓住了,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听了这话,男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他说:“是,你说的没错,早在我姐买第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会有这一天,就在几天前吧,村里突然就来了挺多生面孔,应该都是警察乔装打扮的,这么多人抓一个人,我姐肯定逃不了,警察会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说话有理有据,条理清理,朱一龙挑了挑眉。
“我要是现在放你走了,我姐会被减刑吗?”
男人低垂着眼睛,这么问了一句。
然后不等朱一龙回答,他自己就接话道:“不太可能,她犯的事太大了。”
朱一龙复杂的看着他,“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男人抬起头来,眼里是化不开的黑暗,他只说了一句,“我阻止过了。”
晚上六七点钟。
男人带着把剪刀过来了。
剪开麻绳的时间不算慢,朱一龙站起来的时候还晃了晃没站稳,这是长时间没站着的缘故。
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朱一龙看向他,愉快地冲他一笑:“谢谢。”
他们爬上楼梯。
期间朱一龙没有回头看。
上面的空气果然要比地窖里好闻许多。
男人跑到里屋好一通翻箱倒柜,没过几分钟就拎着个布兜出来,递给了朱一龙。
里面装得都是朱一龙之前被搜走的手机、手表之类的东西,一样没少。
男人又把枪塞到了朱一龙手里,就推着人往门外走,朱一龙被推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接触到他的眼神,很快就避开了,语速很快的说:“白宇,明明白白的白,气宇...不对,是与你无关的与。”
“好名字,我记住了,”朱一龙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推开门转身就走,身影逐渐融入黑夜中。
终于走了。
男人脱力般的耸拉下肩膀,走回到地窖口那里,把地窖盖子给重新盖好,然后就跟忘记站起来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的蹲在那里,过了很长时间,才站起身。
他打算回里屋去等着警察过来。
不曾想刚一抬头,他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朱一龙,对方双手插兜的站在门口,腰间还多出了一个枪套。
“你怎么又…”
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里。
朱一龙对他笑了笑,说:“可能是不想与你无关吧,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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